当前位置: 贝尔格莱德 >> 贝尔格莱德资源 >> 穿过奥匈帝国的旅行一一个愤懑的穆斯林
走出萨拉热窝机场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。
月黑风高,万物寂寥。
我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。
毕竟许许多多大城市都有兵荒马乱的过去,但是萨拉热窝能打到新城老城都被墓地保卫,也算不同凡响。
我一坐上老同学的车就开始问波黑内战的情况,究竟有多惨?
他是研究东欧问题的专家,这几年做外交官也得心应手,可说到这个,翻来覆去还就是一个字,惨。
因为凡事到一定程度了,加一切副词都是苍白无力的。
想想自己身体疼痛至极的时候,你嘴里其实只发得出一个音,对吧。
波黑内战中穆斯林遇难者的墓地
他不停地说,放宽心啦,这里已经和平了20多年啦,没啥问题。
送我进宾馆房间后,他又搬来12瓶纯净水。
我说干嘛啊,要这个。
他很平淡地说,哦,说是萨拉热窝地下水贫铀污染,喝瓶装水安全点。
一口老血涌向心头。
这还叫没事儿了?
谁知道他立刻安慰我:不怕,萨拉热窝水质那也比北京的可好多了。
所以说,还有网民吹什么斯拉夫人是战斗民族,一派胡言。
显然,如果地球环境最终崩溃,能撑到最后一秒的必定是我大陆同胞。
“逛萨拉热窝其实一天就够了,给你找个当地司机,带你去莫斯塔尔(Mostar)看看吧,那是世界文化遗产。还会路过内雷特瓦河,铁托当年在这里率领游击队伤员神奇突破纳粹军队铁壁合围,炸断了的亚布拉尼察大桥至今还在。”
“这都半夜12点多了,你打电话找司机,人家能拉么?”
“没问题,这司机人很好,跟我们使馆也熟。”
凌晨12点40,果然来电话了,约好了,早上9点出发,大概下午5点半回来。
这什么司机啊,简直是哨兵啊。
第二天早上,一个比我还要高的斯拉夫壮汉大叔出现了,声音浑厚低沉,头发像一朵大大的歪鸡冠。
这个老司机什么都好,就是不论什么情况都面无表情,照片中布满弹坑的建筑就在中国大使馆对面。
“您就是费教授。”
我点点头。
“您好,我叫XXX奇”。
我是真记不住他名字了,好像整个南斯拉夫的男人,不是“奇”就是“斯基”,实在傻傻分不清。
这个奇先生,只要我喊停车,他就停车,然后立刻给我介绍眼前的景致。我进封闭式景点的时候,他就坐下抽烟,一根接一根,也不玩手机,也不读书,就是静静坐着,抽烟。
“你是穆斯林么?”
“是啊,咱是萨拉热窝里土生土长的人。”
我这才真正意识到,波黑这里的本土穆斯林,人种上就是斯拉夫人,无非是信仰了伊斯兰教,即便如此,装束上也跟其他人群一样,连白毡帽都不戴。
“我们这些穆斯林都是当年被奥斯曼土耳其统治的结果,人家也不强迫你改宗,但是如果皈依真主,可以减免很多税负,所以很多人就信了嘛。”
"所以你每天也要做礼拜,那我们路上要不要停一下?“
”哪啊,我才不做。”
“啊,那不会有问题么?”
“我们大多都这样。要是一天到晚礼拜,还怎么工作啊。仪式嘛,都应该根据生活便利需要来调整。有信仰很重要,但信仰又不是文字教条。”
“那我看街上还是很多蒙脸的、还有大胡子。”
“那主要是中东来的新移民,尤其是土耳其来的保守派,他们跟我们习惯差别很大,也不怎么太来往。无所谓了,萨拉热窝本来就是一条街上你进你的东正教堂,他找他的天主教堂,我进我的清真寺。”
“那你平时和谁来往?”
“当然是老邻居啊,我和克罗地亚人、塞尔维亚人一起长大,都是好朋友。”
“你们后来不是打仗了么?不是说塞族屠杀你们么?”
奇先生立刻加快了语速。
“听着,说起这个就来气,都是那帮子混蛋政客弄的,吃饱了撑的,硬制造矛盾咧。老百姓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,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,根本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,后来天主教的克罗地亚政客煽动得非要独立,跟西方跑,但东正教的塞尔维亚人不希望从南斯拉夫独立出来,反过来弹压。结果我们穆斯林最惨,夹在中间,一部分人害怕塞尔维亚人对付克罗地亚人时顺手也整我们,干脆跟着闹独立。结果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又联手欺负我们。再后来克罗地亚人发现凭自己根本弄不过塞尔维亚人,就又和北约一起拉我们对抗塞尔维亚人。都是坏人。”
“是啊,你看我们中国就不同,不插手。”这话说的,好像当年我们插得进一样。
“是,大家都知道,中国人不是敌人。当时发生过很神的事情,波黑边境刚刚开战的时候,突然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中国人,居然在双方阵地中间走过去,也没个人告诉他们打仗了。于是大家只好停火,等着中国人过去,然后继续打。”
“我的天,那群中国人是干嘛的?”
“不知道,也可能就是路过,听到打枪,过来围观。”
不可能吧,中国人为了看热闹不要命?
“那当时你参战了么?”
“当然啊。不过我的目标是保住自己的家园,当时萨拉热窝被塞尔维亚部队围攻了,天天炮轰,城里就组织了自卫军,我也就抄家伙了。我不想打塞尔维亚人,但就想保卫萨拉热窝,这是我的家啊,要让塞尔维亚人停止进攻。”
“所以你会开枪?”
“当然啊。各种枪都行,因为我本来就是南斯拉夫人民军退役的,在贝尔格莱德呆了三年。”
“什么?也就是说,其实你是塞尔维亚部队训练出来的正规军?”
“不准确,是南斯拉夫人民军,当然塞尔维亚人比较多。当年我上完大学就当兵了,枪法不错,刚退伍回到萨拉热窝,立刻赶上了内战,就继续扛枪呗。”
“你受伤了么?”
“没有,我只让别人受伤。”
“你见了死人么?”
“当然了。唉,打得都是常规武器,又搞不清真正的阵地在哪,所以子弹炮弹乱飞,流弹杀人也特别多。有时候一枪爆开,人死相很难看。”
我实在不敢问,大叔,你当年杀了多少人?
“现在你还有塞族朋友么?”
“唉,一直有,不过大多被吓跑了。战争结束后,我们属于穆斯林—克罗地亚联邦,塞族人基本上去了塞族共和国,名义上我们都属于波黑,其实再也回不到从前了。”
“那你对现在生活满意么?”
“满意啊,我会说英语,开车,挣得不少,吃喝不愁,而且每天就接触你们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朋友,大部分都受过良好教育,告诉我很多新鲜的故事。”
“对哦,你英语为什么这么好?”
“因为南斯拉夫的时代,我们对西方还是很开放的,学习英语很容易,环境也不错。”
“还是铁托时代好?”
“那是啊。大家再怎么闹,对铁托总体是服的。他也贪权,但是不搞苏联那一套。他是克罗地亚人,所以在台上的时候,对最强势的塞尔维亚人的民族主义是有意压制的,这样能让南斯拉夫境内其他民族平衡点。他也没有刻意偏心克罗地亚,比较强调南斯拉夫整体意识。你看看这公路,我们波黑现在的基础设施基本上还都是铁托时代留下的,独立了也没啥进步。”
“所以你觉得民族主义到底好不好?”
“那得看情况,异族压迫了,你当然要反抗。“
”那具体到二十年前你们的民族自决呢?“
他没有立刻回答,深深吸了一口烟,然后把烟头狠狠按灭。
”自决个屁!人都没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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